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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田沙土积,喜遇旧春山。人屋胡尘断,寝园石兽新。
桃开潭外火,磬落宦中身。不决玉泉趣,鸥心疏与亲。
——《沙河镇》
行书《沙河镇作五言律诗轴》被张大千称为王铎书法的无上神品,1951年他在香港购得此轴后,题下跋识、签条,寄往泰国,礼赠老友晋嘉先生``````
眼前悬挂的正是这件当年张大千赠送晋嘉先生的王铎行书《沙河镇作五言律诗轴》,我目不斜视,心潮起伏`````
王铎总是让人有说不完的话,在他六十一年的人生进程中随意截取一个断面,都会引出无尽的论题,尤其是面临他那撼人心魄的书法创造时。
是作于庚辰秋九月,也便是明崇祯十三年、公元1640年的8、9月间。此前——崇祯十一年(1638),他被朝廷录用为礼部右侍郎、教习馆员,两个月后,又增命为翰林院学士、经筵讲官。接二连三的录用,阐明崇祯皇帝对他的欣赏。礼部在我国封建社会是一个重要的官署,设自北周,隋唐时列为六部之一,掌礼仪、祭祀、贡举等职。经筵讲官则是一个身份崇高的职位,在明代有必要是翰林院学士方可充当,其使命是为皇帝解说经传史鉴。王铎学富才高,得此委任,当之无愧。可是他或许不知道,他终身的悲惨剧便是从他走进官场开端的。
此刻的明皇朝表里形势严峻,崇祯十一年(1638),满洲的皇太极再次大规模举兵关内,明朝官军连续受挫;李自成、张献忠则在内地别离占领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,明王朝处在危如累卵的地步。而朝廷内部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奋斗愈演愈烈,兵部尚书杨嗣昌建议边事议和,遭到朝中正义之士的激烈对立,王铎的老友、同科进士黄道周在崇祯帝召对时,更是对此事力陈己见、抗疏论辩,毫不留情地驳斥了议和派的建议,可是结局是,他遭到了贬官六秩的处置。照说,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王铎都知道,可是仅仅过了十九天,这件“事关宗社”的大事焦虑得让他“食不下咽,寝不安枕”,他顾不上个人功利与安危,决然上疏,“言边不行抚……为祸甚大!”锋芒直指杨嗣昌,使得杨嗣昌及主和派大为恼怒。杨使人言于崇祯帝,要求“廷杖”王铎。廷杖是皇帝对有罪官吏的酷刑,自明朝正德今后,受刑者须剥衣裸身,由厂卫(明代的特务组织)施刑,所以廷杖之罚同等刑。音讯传出,王铎的家人为此惊慌得哭泣流泪,王铎却视若无事,毫不害怕。幸而崇祯旁没有加罪于他,王铎免于一死。
不久,经筵开讲,王铎讲孔子《中庸·唯全国至圣》章。他结合实际,论及时势,讲着讲着,这位墨客气十足的艺术家居然在经筵上放马由缰,其铿锵之辞如他的书法结字相同桀骜欹崛:“力言加派,赋外加赋,白骨满野,敲骨吸髓,民不堪命,有司驱民为贼,室家离散,全国大乱,致和平无日。”这下真得把崇祯皇帝触怒了,《清史列传》卷79“王铎”条记录了此事:“```````壮烈帝(清朝对崇祯加封的谥号)切责其唐塞支吾,不能发挥精义,铎惶惧,俯伏案前待罪”``````
王铎错了吗?没有错。如果说他错了,那是错在他太直爽,太不粉饰自己,太不择场合,错在他不应说应该说的话,而没有说能够说的话,错在他不应当官,走上宦途```````虽然这一次崇祯皇帝依然没有加罪他,可是王铎心里理解,他开罪权臣,拂逆龙颜,宦途已到止点。这前后,他的两个女儿——幼女和次女先后因病夭亡,所以他在两度上疏“乞归探亲”获准之后,于当年年末回到了孟津老家。
可是不到一年,崇祯皇帝又将他召回,任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,掌南北(即南京和北京)翰林院事总理。十个月后,也便是崇祯十三年(1640)九月,他再次授命调任南京礼部尚书。这位简直被性情决议了终身都不能当官的墨客艺术家,在连连受挫之后,居然还要持续往高走,悲惨剧便无法避免了。行书《沙河镇作五言律诗轴》便是作于这样一个时间段。
王铎作书法喜爱以自作诗和古诗为书写内容。古代诗人中,他对唐代的杜甫崇拜有加,故所录古诗多以杜诗为主。此诗作于何年王铎未作告知,查《拟山园选集》也未见此诗。王铎终身作诗确实数已无法考证,但至少应该不下一万五千首,这在我国前史上甚为稀有。可是入清后,大多被他“自焚于天津舟次”,后来在乾隆朝时,由于贰臣布景他被打入另册,他的诗文著作也在乾隆敕编《四库全书》时被删去查毁了。咱们今日所见到的《拟山园选集》,共收王诗4900多首,那是劫后孑遗,仅仅王铎诗作总数的几分之一。一个偶尔的时机,在阅览新近发现的《王铎诗稿墨迹》(我国美院出书社出书,“西泠拍卖”2005秋拍著作)时居然读到了这首诗的原稿。原诗题为《沙河镇》,并有多处涂抹,看得出王铎对此诗进行过琢磨。惋惜,原稿也未署作年。不过在此稿后三页的另一首王铎诗稿上,署有“丙子”(1636)编年,查王铎相关谱,崇祯八年(1635)清明日,王铎曾与友人同游京师西山,并作有七言律诗,其中有“沙河西上曙烟飞,况是佳辰向翠微”之句,所以,咱们根本能够断下《沙河镇》作于1635年。诗录如下:
公田沙土积,喜遇旧春山。人屋胡尘断,寝园石兽新。
桃开潭外火,磬落宦中身。不决玉泉趣,鸥心疏与亲。
——《沙河镇》
沙河镇也叫沙河店,在北京昌平县西南二十里,明永乐朝时,永乐皇帝曾建行宫于此,到了嘉靖朝,嘉靖帝又在此筑城垣,取名巩华城。王铎作此诗时尚在右庶子任上,而作此轴书法时,他是否现已获悉南京礼部尚书录用咱们无法确知,但至少这时他是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。虽然王铎不适合从政,但他心气极高并且垂青名分,关于重要升官,比方任职礼部侍郎、尚书、大学士之类他往往会刻一方章,钤于他尔后创造的著作上。文人的通病让他心爱也让他倒楣。当然并不是悉数如此,那些写给老一辈、亲家或许别确实良些有身份的人的著作上,他一般就不钤职官印,而是钤其他闲章,不过这类著作往往有上款,要不便是入清今后他晚年反作。《沙河镇作五言律诗轴》上王铎没有钤职官印,而是一方闲章“痴仙道人”,且此作无上款,原因或许是这时崇祯旁还未下达诏书,亦或他接到了录用,但未及刻印……
此轴书法令人赏心悦目。王铎作书,不管行书草书,都能凭仗其极富耐性的笔线在行笔过程中跟着性质自在使转,他曾自我总结说:“吾临帖长于使转,虽无他长,能转则不野道矣!”“凭着这种高明技艺书写出摇曳多姿的线条形状,构成短促多变的转机 使每一笔在运转中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推动力,一起又有一种反掣力操控下笔的‘失度’,纵而有敛```````”(由智超《王铎》)。这与他在崇祯朝官场的做人情绪恰恰相反,这又一次阐明他的才干适用于艺术而不适用官场。所以,咱们在感触他的书法纵横捭阖、大气磅礴的时分,往往会感触到那种“狰狞、荒诞、狠鸷、险幻以及胡毛的精犷美、阳刚美,感到一种掀一揭地、踏倒古今的愿望,一颗充溢焦灼、苦闷、颓唐、狂逸甚至失望的不安魂灵。”(汤大民《我国书法简史》)。所以咱们不由会想,假设他的诗文书法没有在乾隆时期被删去毁掉而悉数流传到今日,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美丽啊!可是前史没有“假设”,其实也无需“假设”----一幅《沙河镇作五言律诗轴》就能引发咱们多么感叹,悲惨剧相同也美丽!还要假设吗?